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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从遥远的国度写信给你 | 亨利·米肖

2015-12-23 倪湛舸 译 飞地

1925年,摄影师Claude Cahun为亨利·米肖拍摄的超现实主义影像,米肖似乎“有丝分裂”了……


… … …


亨利•米肖(Henri Michaux,1899—1984),年轻时放弃学医,成为远洋水手。一战之后,航海业裁员,他被迫放弃海员生涯,从事过许多职业。1922年,他与人打赌,开始写作,一发而不可收。1941年,安德烈•纪德的一个演讲使他声名大振:《让我们发现亨利•米肖》。他的作品接近超现实主义,同时又独树一帜,由诗歌、对想像世界的描述、对梦境的讲述等组成。为了挖掘“内在世界”,他不惜食用一些致幻药物,并记录下因此而出现的意象。他同时也是一位著名画家。





我从遥远的国度写信给你

亨利·米肖 倪湛舸 译



—1—


我们这里,她说,每月只出一次太阳,那光还转瞬即逝,哪怕好几天前我们就开始拭目以待。


然而无济于事。天气无情,阳光如此吝啬地守时。


只要有阳光,我们就得赶紧操劳于整个世界的事务,于是无暇彼此凝视。


只有等待入夜才能匆匆相爱,然而,侏儒却不断降生,带来麻烦。




—2—


当你行走于乡间,她继续向他倾诉,也许会在路上遭遇一些巨大的实体。


那些山峦,终有一日你只能向它们屈膝。


抵抗只是徒劳,你从此无法前进,甚至只能伤害自己。


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刺痛你。如果想刺痛你,完全可以谈论其他。




—3—


这里黎明灰暗,她还在说。其实以前并不是这样。我们不知该责怪谁。


夜里,牲口哭号,悠长如同笛鸣。我们满心同情,除此以外还能怎样?


桉树香萦绕我们:平静是一种赐福,却无力守护我们,你以为它真能守护我们吗?




米肖的画



—4—


再对你说一句话,或者,只是一个问题。


你的国度里也有水的流动吗?(我不记得你是否告诉过我)它也冷得让人发抖吗,如果真是这样?


难道我喜欢这样?我不知道。水冷时我们如此孤独。水热时却又是别种滋味。又怎样?我该如何选择?你又会怎样选择?坦白地告诉我,怎样才能彼此敞开心扉?




—5—


我从世界的尽头给你写信。你必须了解。树群总在颤抖。我们收集落叶。它们的经脉繁复得惊人。又是为了什么呢?它们与树之间不再有任何关联,而我们不必为之烦恼。


生命可以在没有风的世界上继续吗?抑或,一切都只能别无选择地颤抖,无休,无止?


甚至在屋里都存在着这些隐匿的距离,如同随时可能迎面扑来的怒火,如同严苛的生灵,它们从你身上榨取秘密。


我们一无所见,除了那些可以视而不见的微芥。


无物存在,而我们颤抖。为什么?




—6—


我们这里的女人都喉咙紧缩。你知道吗,虽然我非常年轻,另一些时日里更为年少,我的同伴们也是。这意味着什么?其中的恐怖勿庸置疑。


在另一些时日里,就像我对你说过的,我们更为年轻,所以满心忧惧。这样的混沌也许已被人利用。有人也许对我们说过:“看到了吗,我们要埋葬你。这时刻已降临。”我们在想: “确实如此。今晚我们真的会被埋葬,因为他们已郑重宣判。”


那时我们不敢全力奔逃:气喘吁吁地到达终点,一头冲向那条壕沟,没有时间说一句话,没有呼吸。


告诉我,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?




—7—


经常地,她还在向他诉说,狮子出没于村庄,它们行走得旁若无人。如果我们不去注意它们, 它们也不会注意我们。


但如果见到一个年轻女子在面前奔跑,它们无意为她的焦燥道歉,不!它们当场吞食她。


所以它们经常巡游于村庄周围,无所事事,否则在其他地方它们也只是打着哈欠。




米肖的画



—8—


很久很久以来,她向他坦白道,我们一直在与海洋作战。


极其难得地,海湛蓝而温柔,甚至可以被认为是快乐的。但那从不持久。她的气味早已泄漏一切,腐朽的气味(如果不是她的苦涩)。


这里我应该解释海浪的行踪。这复杂得可怕,而那海……我祈求你,信赖我。难道我会要

欺骗你?她并不只是一个词。她并不只是一种恐惧。她存在着;我向你发誓;人们时常面对她。

谁?为什么,我们,我们见到她。她从远方而来,与我们厮杀,恐吓我们。


你到来时可以自己见她,你会瞠目结舌。“这……我要……”你不知如何开口,只是被她

震慑。


我们肩并肩注视她。我很明白自己不会害怕。告诉我,会有这一天吗?




—9—


我无法离开你,当心中还有疑虑,她说,缺乏信任。我应该再同你谈海。但障碍犹存。海潮奔涌,却不是她。听着,不要生气,我向你发誓,我做梦也不会欺骗你。她就是那样。无论千军万马如何高涨,她会在一点沙面前勒马。她多么擅长此道。她多么渴望再向前一步,但这,已是故事的全部。


今后,也许,有一天她会迈出那一步。




—10—


“我们前所未有地被蚂蚁围困,”她在信中写道。它们惴惴不安地全速推动尘土。它们对我

们毫无兴趣。


谁也不会抬起头。


它们的社会拥有所能达到的最高封闭性,哪怕一出门它们就四下溃散。那些深思熟虑的谋略, 什么当务之急……都不重要……它们只在乎彼此……无论在何地。


至今都没有一只蚂蚁向我们抬起头。它宁可被碾碎。




—11—


她接着向他写道:


“你无法想象天空上的是什么,不亲眼所见你无法相信。所以现在,那……但我并不打算

马上告诉你它们的名字。”


它们气势汹汹,几乎占据整个天空,却轻若无物,它们如此巨大,却只有初生婴儿的重量。


我们叫它们云。


的确,水来自它们,但并非出自挤压,或者重击。这毫无用处,它们其实一无所有。


但是,它们如此坚忍不拔地占据了漫长,宽广,而幽深的空间,它们层峦叠嶂,最终成功地使几滴雨水坠落,是的,是水。而我们竟浑身尽湿。我们在暴怒中奔跑,因为屈辱的被囚;谁也不知它们何时会施舍这些点滴;时常地,它们静止数天而无所举动。于是我们坐在家中徒劳地等待。




—12—


这国度里缺乏抵抗寒冷的教育。我们对真理一无所知,当一些事发生时,我们不知所措。


这是当然就是时间。(你那里也是这样吗?)你必须提前一点到达;明白我说什么吗?只要提前一丁点。你知道抽屉里跳蚤的故事吗?是的,当然。难道你不认为这是真实的吗?我不知还有什么可说。什么时候,我们才能重逢!?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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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期策划/编辑:颖川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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